于是在客栈里待到了人流最多的辰时,但城外只零星来了几人,城内也只有三三两两走在街道上,五人一同出行定会惹人生疑,好在曲逆的小巷深且多,为了避人眼目,几人穿梭于小道中,万俟彻因为之前探查怨灵而对此地有些熟悉,他在前带路,其余跟随其后。
小巷因为格局窄小复杂,所以花了相当时间才抵达城门。栾木躲藏在弄巷里眺望了眼城门形势,只见两人守在门前,对每一个过门者都进行了一番仔细搜查,除此之外,栾木还注意到有一人手里牵着一条黑犬,那犬只骨瘦如柴,凡是有过路者其都会凑上前去闻闻气味,他脸色一时难看。
“酆都尸犬。”
“你说什么?!”
几人诧异于栾木所说,皆是望向那黑犬。
酆都本就是鬼城一座,常年淤积阴气,狗在此环境生长,影响了习性,以食腐尸为生,体内因而存积阴力,其双眼血红,毛色干燥枯少,模样丑陋,却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,无论生灵死灵,尸犬皆能轻易找出,有的修真士修为不深,便爱将刚出生的幼犬置于酆都,用血水代替母乳喂养一段时日,然后放任其在酆都生长,培育成尸犬,好借用此犬来寻找怨灵位置。
“尸犬嗅觉灵敏,即使混杂砸人群之中也能将人找出,恐怕这城门不好出啊。”
见栾木低头思索着法子,万俟彻言说道,“我有一方法。”
“何法?”
“你与我对调衣衫,衣衫沾染有你的气味,那尸犬定是能认出,到时候我借此去将他们引诱开,你们便趁乱逃走。”
“你不打算与我们一同走?”
“曲逆之事尚未解决,我心里放心不下,再者我留在此处,还可帮你留意驭灵者的消息。”
栾木闻言看向阿玺,阿玺无论如何都是随着万俟彻的,她知道栾木心里担心自己,于是坚定的点了点头,“就照师父说的试试吧。”
如此他也不多言,两人交衣衫交换过后,万俟彻用一斗篷掩盖住面部,慢慢往城门靠近,阿玺在一旁捏了把汗,离城门还有三丈远时,尸犬已是开始冲着万俟彻方向低吼,看来此法可行,那牵着尸犬的男子看着靠近来的人,与对面把守者用眼神示意一番,做好了戒备之势。
随着万俟彻的靠近,尸犬开始冲着其狂吠起来,二人见状,立即率先出手欲擒拿万俟彻,他反应迅速地往远处躲逃,而果不其然,如其所想一般,追来的人朝着天空放出一红色烟火,城内各处忽然一阵骚动,不少修真士从各方围来,看见城门把守二人已是被引开,栾木他们三人赶紧朝外跑出。
眼看着就要离开城门逃出曲逆,奈何,那尸犬嗅觉极其灵敏,分明在三丈开外,却仍是对着他一阵狂吠,众人被其叫声给吸引了注意,看见有人往城门外逃,混乱中不知何人又将一烟花放于空中。
而烟花绽开的瞬间,一群人从城门外的丛林里现身,将他们三人给迅速围堵下。
怪不得城门只有两人把守,原来在外还有埋伏,而前有拦截,后有来者,三人被前后夹击,围困于中。
“你这贼人还想跑?!”
“不跑,难道要枉死于你们手中?”
“不知悔改!”
“北云容,看在月清尘的面子上,我们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若是仍然护他,那么便是对你也无情面可讲了。”
然而北云容不为所动,众人见劝说无果,便又对着念卿喊话。
“那位凰炎弟子,请你站于我们这边来。”
“我若是不愿意呢?”
“身为名门弟子竟是事理不明,那我们便要替凰炎清理门户!”
前后众人立即对他们三人出手,然而却在冲来的那一刻,地上突然生起一火圈,其火势熊熊,燃有一丈之高,此火圈将他们与修真士们隔绝开,这火势凶猛让外面人畏惧几分而不敢轻易踏入。
“怎么回事?!为何会凭空起火?!”
“妖术!那贼人本就不是人,定是他施了什么妖术!”
栾木在火圈内听得清楚,心里苦笑起来,怎么什么脏水都能朝他这里泼呢?这火不是他生的,月清尘也没有如此招式,看样子应是念卿所为,他虽然不了解凰炎这门派,但是人界向来以舍与得为法则,怎么能凭空造物?
但眼下情况不允许他多做细想,北云容已是准备好十方剑,欲逃出火圈,然而栾木刚踏上剑刃,不待其起,一尸犬突然穿过火焰,冲他狂吠而去,北云容见此挺身护挡,却不料其弹跳起一丈多高咬住了他的手臂,栾木赶紧出手将其犬给击打下去,随即北云容御剑而逃,修真士们欲追,然则又一火焰壁障生起,拦住了他们去路。
而曲逆城内万俟彻被几人给围困着,阿玺见状立即冲出去欲替他打出重围。
“你不是玉回的小姑娘吗?为何要护这贼人?!”
“你竟然说我师父是贼人,可是吃了豹子胆?”
那散人见小姑娘气势汹汹,一时不明其所言,只见她身后那人将斗篷取下,露出面貌后才方知自己上了当。
“万俟门主,你居然助那贼人逃跑?”
“我何时有如此?不过是想要出个城,你们便是来追杀我,我不来计较反倒被你污蔑,是何道理?”
“这……”
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,也不再继续与他纠缠,连忙去了城门外查探情况,而赶至时却不想那三人早已逃走。
栾木与北云容两人同乘一剑飞行,逃出了几里路后,见后方没有来人便松了口气,而他这时才发现脚下剑身不稳,有些微抖动。
“北离你怎么了?”
“没事。”
北云容虽如此回答,但是脚下却仍是十方没有稳定的迹象,反而越来越加动荡起来,他站在北云容身后,看不清他情况如何,总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难不成累了?然而正当他欲开口让其休息时,前方的北云容一阵无力,坠下了剑,十方本就是靠他真气维持,御剑者跌下,其自是随其而落,栾木看见下方一树枝尖锐,赶紧拉过北云容将他给护在怀里。
三人一同跌落在林中,好在有枝叶缓冲,除了皮外擦伤外并无大碍,然而北云容却是一脸煞白,栾木看见他手臂上被尸犬咬伤的地方,伤口已是溃烂,突然他闷哼一声,猛地咳嗽起来,竟是咳出了一滩黑血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凝宫真君他怎么了?”
“好像是中了尸毒。”
“怎会中尸毒?”
“北离刚刚为了护我,不慎被尸犬所咬,而尸犬爱吃腐肉,身上也就沾染了毒性。”
听其所言,念卿面色忽然焦急万分,“鬼界不是有种名为焉酸,可治百毒的植物吗?得到它要几日?”
栾木不知念卿怎会知晓鬼界之事,惊异地看向他,方才那火壁就让他觉得此人奇怪,为何现在又会知晓焉酸?
“我问你几日?!”
“……大概三日。”
“尸毒攻心要几日?”
“只要北离不动用真气,尸毒就游走得慢一些,可以撑过五日。”
“那你赶紧给我回鬼界将焉酸带回来,北离若是死了,我要了你的命!”
念卿一反平日里笑颜模样,其周身透着杀气,仿佛无形之中扼住了栾木喉咙,他想问念卿到底何人,却是到发不出声,扭头看了眼北云容,他额头上正冒着冷汗,似是痛苦非常。
心中权衡再三,救人要紧,他也顾不得念卿为何知晓自己是鬼界之人。
“你照顾好他,我会尽快回来!”
第105章
抛下这句话后,栾木便是找到日巡,让其将自己带回了鬼界。而此处离曲逆也不过几里路,很容易被追上,于是念卿背着北云容继续往前行,在前方找到有一小村落,其处贫寒,他只得用身上银两换了村民家中的农具舍,且人家家中贫瘠,无多余棉絮,两人只得将就地上草席休歇下。
北云容自坠剑后就断断续续地昏迷,尸毒在其体内蔓延,手臂上有青痕密布,被尸犬咬伤的地方慢慢溃烂开,偶时还会咳出血来。
念卿找农家人要了点粮食给他熬粥,以免他动用真气来辟谷,北云容睁开眼,看见周围黑暗杂乱,弥漫着一股土霉的味道,他勉力地坐起身,念卿将白粥端到他面前欲喂下,却被北云容给推开了。
“栾木呢?”
“你先把粥喝了。”
“他去哪儿了?”
“你喝了我就告诉你。”
两人对峙了一会儿,北云容接过白粥,一口给喝下了肚。
“他去哪儿了?”
“回去了。”
“回去?”
“回鬼界去了。”
北云容颇为惊讶地看着念卿,屋内几乎没有光线,仅仅只有一根快燃尽的蜡烛,看不太清楚对方表情。
“他说要找驭灵者,怎会突然回去?”
“现在满江湖都在追缉他,鬼界才是最好的藏身之所,不是吗?我看呢,真君不如也回月清尘,只要与师尊诚恳道歉,月清尘就尚有你一席之地。”
“他会回来的。”
“你何以如此肯定?”
“只是希望。”
“真君跟随他,不过是为了护他手里的生死簿,但是你尚且不用被牵连其中。不如这样,我来护他,你回月清尘继续修行,如何?”
“为何执意让我回去?”
“我只是觉得真君天赋异禀,如此耽误修行,自毁前程,难免惋惜罢了。”
自毁前程吗……
北云容在心底默语,但是有些事只有他自己知晓,比如他执意不回月清尘,比如他用三界众生冠冕堂皇地作为借口,其实也不过是另有目的。
“我已是回不去了。”
“只要你承认错误,大不了被罚半年、一年,没有回不去的可能。”
“不。”
他摇摇头,无可奈何般地自嘲一声,“我已是坠入红尘,再修行亦是无果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念卿回头看着北云容,方才那句话像是天雷轰顶,他只觉浑身发凉,却又在下一刻,心头似有怒火烧心,让人焦躁不堪。
北云容突然又咳嗽起来,他从怀里掏出仅剩的沉槐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,他咬紧牙关忍受着那钻心疼痛,然而因为尸毒侵体,他体力不比之前,不久便又是昏迷过去。
念卿给他擦拭了额上汗珠,拾起放在地上的碗,突然又回想起北云容刚才所言,锐利目光死死盯地着草席上的人,未注意到手中瓷碗已是被生生捏碎。
再醒来时,北云容还是没有见到栾木的身影,农具舍内因为没有光亮而不知道天日,过了一天了吗?还是两天了?
“他若是不回来,你要如何?”
见人又清醒过来,念卿又将白粥递于他,怕他体力一旦不支,尸毒便是会乘虚而入。
“尸毒迟早攻心,他总是要来收我这亡魂的。”
“愚昧!”
念卿气愤地起身离开,农具舍内本就昏暗,独剩一人更是沉闷,他将粥喝尽后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,已是被包扎好,但是伤口化了脓,流出黄血侵染了白布,而手臂上的青丝已是快爬上自己的肩膀,北云容知道状况并不太妙。
然而念卿出去没有多久,便是折身而返,脸上神色紧张。
“发生了何事?”
山興“村口来了修真士,正一家家地查探过来,我们得换个地方了。”
北云容点头,勉强地站起身,但步履沉重,仿若拖有千斤铁块,一步尚是艰难,念卿连忙扶上前,两人从农具舍里出来,窥探了前方情况,有几名道士正拿着通缉令一一强闯进屋搜查,二人躲避开视线绕到了屋后,而这村落本就不大,除了十家房屋以外,放眼望去全是农田,难觅藏身之所。
远处的树林还有几里远,加之北云容情况不妙,从农田过去极易被发现,但也不能在此处等着那些人找上来,于是念卿带着北云容只得往林间行走,然而不知何时一尸犬竟是跨过稻田跑来拦住了他们去路。
“你们果然藏在此处!”
道士听见犬吠声后连忙赶来,见了北云容虚弱模样,对方认定是捉拿的时机,于是立马动手而攻,却被念卿给单手挡下。
“打算乘人之危吗?”
“本就是北云容自己选错了路,怪不得我们如此。”
“哼。”
念卿冷笑一声,大家不过都是各自心怀鬼胎而已,觊觎着赏金,名声,地位。纵使对方清白又如何,无人会去考证其中真假,看进眼里的只有利益。
因为被人阻拦,几人近身不得北云容,心里愤懑几分,但却因此招式紊乱,没了章法更不是念卿对手,然而打斗混乱之中,一男子对旁侧尸犬呵斥一声,那尸犬便是听令朝着北云容冲过去。
北云容见状,强撑着身体躲开扑来的恶犬,然而却不料,自己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小孩儿,自己那一躲避,尸犬便是朝着小孩儿冲去,尸犬速度极快,小孩儿也是被吓傻了眼,呆在原地动弹不得,情势危机,北云容不多想便是御出了十方迅速出手,将那尸犬的头给砍了下来,其脖颈处血喷涌而出,那尸犬倒在了离小孩儿一尺的地方,小孩儿身上被溅了血,猛地大哭起来。
而刚才催动了体内真气,尸毒忽然发作,北云容只觉喉头一甜,口中吐出了大量黑血,随即双眼变得模糊不清,视不得眼前物,他感觉脚下虚浮,一时间变得天昏地暗……
“真君生得这般俊美,识个朋友可好?”
一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耳畔传来,北云容抬头看见有桃花瓣摇曳而下,落在了对面人蓬松的乱发之上,他看看周遭,似乎是邺城薛家,是与他初次见面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