禄达高声喊着冤枉,本以为北云容会安慰他几句,却不想恩公脸色极其难看,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自己尾巴给扯断似的。
“不许闹!”
被这气势所震慑,禄达赶紧闭嘴,而此时它才注意到判官大人正睡在北云容身边,他吓得一阵哆嗦,赶紧跳下了床。
“判、判官大人,我我我……什么都没说,我该罚,尾巴我自己去洗洗就好了,可是话说回来,本来就是您的不对……”
“都说了勿闹!”
北云容对它十分不满,厉声言辞间煞气尽显,禄达委屈地耷拉下耳朵,此时日巡恰好追随着禄达从门外走进,看见凝宫真君正和判官大人躺在床上,深觉不太好意思,于是连忙将这只捣乱的獜兽给抱了起来,却并未立即离开,而是止步看了看床上的判官大人。
“扰了真君清休,还望真君见谅。”
“你将它带出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
日巡应声过后,立即带着禄达离开了房间。
北云容低头看了看怀中人,依旧闭目而憩,刚才那么大动静,竟是没能将人给闹醒?还是在装睡呢?
思及此,他轻轻将栾木面前碎发掀至耳后,却在触及他肌肤的瞬间,发现栾木身体冰凉,感知事情有所不对,北云容连忙伸手探查他鼻息,而其鼻息竟是微弱,他这才注意到怀中人脸色苍白。
这是怎么了?
“栾木!”
即使在耳边高呼,栾木却没有任何回应。
“栾木?!!”
怀中人仍是没有反应,北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,赶紧下床,推门呼喊了日巡名字,好在日巡并未走远,听见声音后顷刻间便是赶了过来。
“真君何事?”
“栾木他怎么了?”
日巡听到此话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,快步走到床前仔细定睛瞧了瞧,见床上躺着的人没有丝毫血色,日巡满脸焦急,却又带着几分忧心,方才日巡进来时就觉察他有所不自然,现在见他此番神情,北云容印证了心中猜测。
“在鬼界发生了何事?”
“这……”
日巡吞吞吐吐不愿告知,惹得北云容烦躁不安,用力捉其了日巡的手腕,却没能控制住力道,将其给握得生疼。
“到底发生了何事?”
“大人不让我说。”
他果然有事瞒着自己!北云容也不知道此时该不该生气,他已经算不清这是栾木第几次故意瞒着自己了。
“他若是有三长两短,你如何担责?”
“这个……我、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……”
“知道什么?”
“只知道……大人被秦广王罚去了泥卢都。”
“泥卢都是何地?”
“是、是第十层地狱。”
“第十层?!为何下如此重刑?!”
“我不知晓。”
第一层尚且残忍,第三层已然是难熬,去第十层走一遭还不得让人生不如死?看着栾木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,他攥紧了拳头忍耐心中怒气。
“他身上无伤,应是痊愈了才对。”
“地狱惩罚从来都是伤其魂魄,所以肉身上是看不出来的,大人从地狱回来以后,片刻未停留就赶回人界来了,伤势并未痊愈。”
所以昨晚那些说辞皆是谎言?北云容扶额微恼,想他每次都是如此,对自己缄默不言,事事隐瞒,若是知晓他伤势这般严重,昨晚决计不会让他如此劳累,又怎会……怎会……
第147章
“昨晚尚且安生,怎得一夜虚弱了下去?”
“大人夜为鬼神,自是有阴力支撑,可辰时已过,这凡胎肉体又如何承受得下?”
“如何好转?”
“我料到大人会出现此状况,所以昨夜去了趟第五殿找阎罗王大人拿了些药来,但这儿不似鬼界可以直视魂魄,人界有肉身遮挡着,难以给其上药,所以只带了些鬼界的植株来,将其给研磨成粉,再熬制出汤水让大人服下。”
“有几成效果?”
“……大概三成吧,这些也不过只能缓解大人伤痛而已,剩下的也只能让大人自己熬了。”
看着床上栾木脸色苍白,日巡也为之感到心疼,他握紧了手中草药,“我去给大人熬药,还麻烦真君照顾好大人。”
北云容点头应答,而日巡转身离开时,正巧碰上了站在门口的念卿,因为之前已有过会面,日巡也并不避讳此人,念卿更是旁若无人般踏步进入,与其擦肩而过不做停留。
“怎么了?”
念卿走到床边见北云容面上忧色甚重,又见栾木闭目躺在床上未有动静,“他何时回来的?”
“昨晚。你可有带帝屋?”
“帝屋?那可是青华大帝种植的灵株,虽说大帝每年都会赠一株与他人,可我这等不济小辈又怎有机会获取此等灵株,你要帝屋作何?莫不是为了他?”
念卿在床沿边上坐下,见栾木情况不妙,不待北云容开口解释,率先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门。
“情况如何?”
“三魂七魄都在,只是魂魄损伤严重,伤了些生气,以至于体虚无力。他怎么伤的?”
“被打入了地狱。”
“所以你想着帝屋阳力充盈,服下以后能化解他体内阴虚,好助他熬下这磨人伤势。”
北云容未答语,念卿见他面色沉重,自是知晓其担心犹甚。
想以前二人在仙界闲云野鹤般日子,离尤向来对世间物没有太多执念,可一遇见栾木,这昔日旧友却似换了心神,六欲俱现。
“虽然他伤势严重,但他毕竟是判官,就算把他丢到无间地狱里走一遭,也不会危急性命的,只不过是疼一段时间,熬过去就好了,你不必把眉头皱得那么紧。”
北云容点点头,就在此时,只听得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五爷!!五爷不好了!!!”
是易居里的小厮,惊慌失措地跑了上来,鬼五爷被其惊扰,推开房门,衣衫不整地靠在门沿上,长发垂掉在身后披散开,面带慵色。
“这么慌张是发生了何事?”
“五五五五、五爷,火房,您快去火房看看吧!”
“火房怎么了?”
“有鬼闯进来了!!”
“鬼?”
闻言,鬼五爷睁开了锐利的眸子,二话不说径直往楼下而去,易居的火房在院落的西侧,小厮跟随在五爷身后,两人靠近火灶后,只闻得一股臭味从内散发出来,小厮害怕又恶心,胃里直翻江倒海,唯唯诺诺地不敢贸然靠近。
“我本是打算进火房做饭的,却在准备生火时看见柴火自己燃了起来,这也就罢了,堆放在角落的干柴居然还自己挪动到了灶台下!”
鬼五爷听这小厮所言,倒是不以为意,既然同处一室没有被其所伤,便是只怨气不足的小鬼,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明规矩的小鬼敢闯他的易居。
然而刚踏进火房,只见一白衣人正坐在小木凳上给柴火扇着风,火势被催生,浓烟飘出有些呛人,白衣人见五爷前来后,与他对视一眼点头示礼。
还以为是哪处乱跑进来的小鬼,原来是判官大人身边的日巡,鬼五爷和日巡也算是交识了,日巡是阴灵,下人们没有仙根,自是看不见。
“擅自使用了五爷的火房,诚感歉意。”
“无妨无妨,只是以为是哪儿处跑来的孤魂野鬼,没想到是日巡大人,昨晚通门开启,既然日巡大人回来了,判官大人可是也回来了?”
“是。”
“怎得都不来与我见见面?”
“昨夜归来已晚,怕叨扰五爷休息。”
“日巡大人如此说就是见外了。”
那小厮听得不明所以,他看不见火灶里的日巡,只能听见鬼五爷自言自语,不过他们这些下人早就是知道五爷有通灵的本事,于是也不多嘴,想来里面的鬼魂定是五爷的交识,于是默默退了下去。
“对了,大人这是在煎什么东西吗?这味道……”
鬼五爷一手掩鼻,一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浓烟。
“判官大人身体抱恙,所以借五爷火房一用,煎制了一些汤药。”
“大人身体不适?大人现在在何处,我去看看。”
“在真君房内。”
鬼五爷点头后转身便是快步离开,那汤药的味道着实难闻,他早就想借机溜走。
回房的走廊上正巧要经过北云容的房间,于是他敲门欲进去探望一番,却不想开门的人竟是念卿,念卿从屋里出来后将门给掩盖上。
“判官大人在里面?”
“是。”
“听说他身体不适,可好些了?”
“不是什么大事,一个二个的那么担心作甚?”
“我只是想看一看罢了。”
“没什么好看的,他刚醒了,说是想静休。不过他一个判官,半个身子入了鬼界的人,任谁出事儿他都不会出事儿。”
鬼五爷本想再敲门进去看望,却听出念卿话里不悦,于是收了手,跨步过去拦住了念卿回房的路。
“昨日闲来无聊,从仓库里找出一棋盘来,不知公子可有兴趣与我对弈一局?”
“只怕你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“公子如此自满?”
不过是一介凡人,居然敢用自满一词说他,念卿心头怒火被激起,昂头鄙夷,“普通的下棋颇为无趣,不如我们加点筹码如何?”
“公子想怎么玩?”
“五爷不是最爱稀世之物吗?你输一局,我便拿走一件你仓库里的宝贝。”
“若是公子输了呢?”
“我输一局,便给你一件稀释之物。”
“这赌注倒是公平。”
鬼五爷笑着应了下来,两人定下赌约以后,便是回房对弈,不再来叨扰房间里的两人。
北云容坐在床沿上,栾木虚弱地靠在他肩头,呼吸太过细微,时时刻刻都让北云容担忧。
“你还是躺下吧。”
“不,这样就很好,比躺下舒服。”
“为何又骗我?”
“没有骗你,秦广王让我清点死灵是真的,只是后来他又让我去了趟地狱而已。”
“此次又是为何罚你?”
“阴天子太过宽容才会做事心慈手软,虽不是说不好,但若是个个殿的王都如他一般动那恻隐之心,又有谁能管理整个鬼界?而秦广王向来做事认真严谨,便是最能掌管鬼界之人。但恰恰我不是那种受拘束的性子,条条框框的太过烦人,记不住那么多律条,犯的错多了,总归是要被惩罚的。”
“可如此也太过了。”
“是我太过了。”
鬼界的规矩,北云容不太清楚,但是既然栾木已是这样说,那事已至此也没有再好追究的,他轻揉栾木的脑袋,难得地叹息一声。
“以后少犯错。”
“是呢,以后真的要少犯错了,不然这泥卢都可真不是能忍受得了的。”
“你昨晚说你在鬼界遇见一个人,是何人?”
“啊?我有说吗?”
“有。”
“……嗯……是挽岚曾经的大弟子,奚子奕,没想到他会被罚入第十层地狱,算起来我们也做了回狱友呢,哈哈。”
栾木笑了两声,却突然沉默下来,神情立即变得忧色起来,“唉,此事莫要让庄华知道了,若是他知道了,便不是恩断义绝的事儿了,只怕到时候会要了我的命吧。”
其实看见昔日旧识受苦于地狱,栾木又何尝不感痛心?虽然知道奚子奕杀人无数,罪孽深重,但却不想是被罚入了泥卢都,自己被关押几天尚且是难熬,他这一罚便是百年刑罚,又该如何受得了?
可若是不入地狱洗刷罪孽,他又如何能轮回?只希望下辈子,他们两人能不再如此动荡了的好。
“这是他的劫,轮回之道不可更改。”
“是呢。”
栾木低眉思量,其实在泥卢都除了见到奚子奕外,还见到了另一人,没想到自己被打入地狱受罚,竟是还有众多友人相伴,他心里苦笑,用余光偷偷瞥了眼北云容,此事还是等以后再告知吧。
“对了,北离你回来这几日可是有江湖消息?念卿又是如何以一人之力抵御两大门派的?”
北云容摇摇头,将所知道的一一告诉与他,栾木诧异不已,他不曾想这念卿竟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仙君,怪不得他的招式看不出任何派系,怪不得知晓自己身份,如此一想,念卿之前不喜自己,也是有原因的。
“那个叫做唐什么的孩子,从未出过酆都,又怎么找得到兰陵呢?”
“兰陵位于酆都正南方,一直往南方而行还是能找到的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
栾木随口应答,忽然想到了何事,他立即坐起身,却因为身子无力而倾倒下去,幸好北云容手快将其给接住,
第148章
“不可乱动。”
“万俟意长此般到底有何目的?”
栾木忧色更甚,“我心中感知不好,北离,不如我们明日就离开此处吧。”
“你伤势严重,如何离开?”
“可若意长果真是驭灵者,那么曲逆乱葬岗就是一个巨大隐患,数千万的死灵若是被他操纵,该要如何是好?”
“近几次事件看来,他应是未有此能力。”
觉得北云容所言不无道理,栾木也未继续争辩。
“你先好生休养,欲速则不达。”
商谈之间,日巡已是端着熬好的汤药推门而进,禄达跟在他身后,借由日巡遮挡自己的身体,它知道恩公和判官大人现在不想看见它,可它听说大人身体抱恙,心里还是有所担忧,便想着偷偷看望一眼就好,但它自以为躲藏得高明,却不知尾巴根本没有被藏住。
gu903();看着日巡身后那条大而蓬松的斑斓尾巴,栾木故意咳嗽了两声,而这两声竟是吓得其尾巴猛烈地抖了一下。